萬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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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人坑
烏雲蔽日, 天空陰沈得仿佛能滴墨。
一時間狂風大作，楚寂所在之處的氣流形成一股灰色漩渦。
地上的眾人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邪風吹得發絲淩亂，衣袍獵獵作響。
風沙襲來, 蝶衣忍不住擡臂擋在眼前。
李長隆見狀，扇頭指著她們，對身後的黑衣死士吩咐道：“給我殺了她們, 一個不留！”
太子不會武, 他自知幫不上什麽忙, 為了不拖累她們, 拉著小仆，躲進了病遷坊。
淡黃的罡罩漸漸籠上蝶衣與病遷坊。
施術後, 李長風對她說道：“我去應對楚寂, 陸衍和黑衣死士就交給你了。”
“千萬要小心他的業火。”蝶衣放下手臂, 凝視著天上的黑影, “還有……保護好自己，別死了。”
“放心, 就算我死了，我也會拼盡最後一口力氣, 讓你活下去。”他不在意笑笑。
蝶衣皺眉, 一臉嚴肅, “不準說這樣的話，要生一起生, 要死一起死。”
“好。”
李長風點頭後便不再多言，飛至空中迎上那漩渦之中的黑影。
空中打得激烈, 時不時爆發出尖銳刺耳的金鳴之音。
李長風奈何不了楚寂的業火, 只能側身躲過，可這一躲, 無人阻擋的業火，便直直落在了百姓的房頂上。
原本高聳的建築，瞬間化為烏有，只留下深陷於地面的焦黑窟窿。
被聲響驚動的城中百姓，看見這一幕，再也無法冷靜，驚叫著四處奔逃。
楚寂絲毫不在意，為了擊殺李長風，手中不停地凝聚新的業火。
他不知疲倦地擡手施術，眼底的興奮愈來愈甚。
四散的業火如同隕石，隨機砸落在地面上。
“啊！！”逃亡中的百姓不慎沾染上業火，灰焰焚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
黑衣人迸出的鮮血噴濺在蝶衣臉龐，她擡手拭過，回首，發現身後的乾坤罩已被灰焰灼出一個洞。
外界的慘叫不絕於耳，她蹙眉不語。
這樣下去情況不妙，不止是身後的病遷坊，怕是整個榕城都要淪陷。
“爹——”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陸時卿的聲音。
陸氏兄妹帶領著太衍道眾人趕到了戰場。
見狀，蝶衣眉心的褶皺未消，反而更深了。
這群人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直到看見太衍道弟子們在業火降落至百姓頭頂前，救下了他們。
蝶衣松了口氣。
方才的混戰中，她只知道陸衍沒對自己下手，竟沒發現他也在殺黑衣人。
太衍道的弟子應當是他喚來的。
許是不甘心被當成軀殼，想要反弒楚寂。
蝶衣還未回過神，腳下突然顫動起來，地面上的碎石跳動不已。
緊接著，地動山搖，遠處傳來山體滑落的轟鳴聲。
她發現腳下的大地突然被撕開一道豁口，露出不可見底的深淵。
這道豁口猶如黑蟒，所過之處，房屋塌陷，百姓們紛紛掉下溝壑。
有人駭然道：“是地龍！地龍翻身了！”
蝶衣正欲擡腳飛至空中，卻在無意間看見一個婦人攀附著裂隙邊緣，哭喊著：“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的腳步頓了頓，只一瞬，便飛至裂隙旁，拽住婦人的手腕，“抓住我，別松手。”
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傳來李長隆陰測測的笑聲，“去死吧。”
蝶衣來不及回頭，身子一傾，就被推入深淵。
她扭身將手中婦人甩出深淵，緊接著運氣往上飛。
淵底傳來桀桀笑聲，濃郁的怨氣凝結成無數雙黑手，死死抓住她的腳踝，往下拽。
這是什麽鬼東西？
蝶衣掙紮不能，揮劍朝底下砍去。
那些一分為二的黑手轉瞬又像煙般融在一起，死死攀附她的腳踝，而後又蔓延至胸膛。
蝶衣擡頭，眼見著裂隙快要合上，情急之下喊出了李長風的名字。
空中的他猛然回頭，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裂隙旁，長臂一撈。
蝶衣想拉住他的手，可就差一點，二人擦手而過。
裂隙在他面前彌合。
該死！
李長風狠狠砸拳捶地，五指深陷泥裏，蜿蜒出血流。
他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無比痛恨自己瞎了眼睛。
……
天光在蝶衣眼前縮小成縫，而後徹底不見。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耳際呼呼的風聲。
那群黑手一面拽著她不住下墜，一面卷上她的身軀，蔓上她的頭顱。
腦海中如針紮般刺痛，蝶衣疼得閉上眼睛。
“長得醜就不要出來嚇人了。”
“對啊對啊，你的疤好難看啊。”
“臉上這一團紅色的是什麽，是因為長得太醜被人打了嗎哈哈哈！”
“醜八怪，略略略。”
“……”
耳畔一陣嘈雜，蝶衣睜開眼，發現村裏幾個小孩將她圍在墻角，指著自己的臉笑作一團。
而她縮在墻角，一手抱著膝蓋，另一只手將足腕上的骨鈴捏得緊緊的。
宋聽瀾站在一旁，對她冷聲道：“還在等什麽，那些人欺侮你，罵你醜如夜叉，殺了他們，叫他們再也無法取笑你！”
胸口中的無名火越燒越烈，恨意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蝶衣松開了骨鈴，閉眼正欲催動它。
“對，就是這樣，”宋聽瀾繼續道，“就該讓那些人千倍百倍地償還！”
她突然停了下來。
不對，不是這樣的。
蝶衣隱隱中記得有人曾遞給她一支蝴蝶糖畫，說她並不醜，那人是怎麽說的來著……
——“我在想她們都言過其實了。”
——“言過其實？”她歪頭，頗為不解。
——“你本就生得美，臉上這一抹殘缺也甚美。”
——“就像落入凡塵的仙女，仙氣飄飄是很美，誰說煙火氣就不美了。”
蝶衣將頭埋進膝蓋，大喊道：“我才不醜！”
一旁的宋聽瀾沒了聲響。
她再次擡頭，發現自己身處太衍觀。
李長風和道門弟子站在她對面，陸衍也在一旁嘲諷地看著她。
蝶衣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哽咽而破碎，“為什麽要背叛我，你不是說會一直向著我嗎？”
“師兄一直向著我才對，他與你之間不過是逢場作戲。”陸時卿挽上李長風的胳膊，“否則，你怎麽會乖乖上鉤呢？”
蝶衣目光緊緊膠著他們相挽的雙手，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我的確說過向著我的師妹，”李長風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不過你誤會了，那個師妹不是你，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
心頭酸澀難捱，妒火中燒。
“憑什麽，憑什麽是她，她哪點比我好？”
一字一句在心間回蕩。
那個聲音又冒出來了，“殺了那個女人，只要殺了她，李長風就會一心一意對你好了。”
蝶衣木然地拔出渡厄，劍光明晃晃地劃過陸時卿的臉。
她不管不顧揮劍斬去，劍勢一阻，李長風握住了劍刃，鮮紅從掌心流下，染得襟前片片殷紅。
蝶衣茫然地望著他。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在水牢中親吻他的畫面。
他們貼得是那樣近，唇齒相接，呼吸交纏。
他當時說了什麽？
——“若是為你而死，那不可笑。”他一字一句道，看上去萬分認真。
——“蝶衣，我想乞求你的喜歡，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歡，而不是對一個瞎子的憐憫。”
而她是怎麽回應的？
——家仇未報，她不能也不該沈溺在他的溫柔裏……
蝶衣“唰”地抽劍，在眾人未反應過來前，提劍刺向陸衍。
無論李長風向不向著自己，她真正的敵人，從未變過。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能聽出隱隱有些急切，“弒父者大逆不道，以下克上，為世人所唾棄，你將永遠背上罵名。覆仇，真的是對的嗎？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懂個屁。”蝶衣罵道。
“……”
對方一時間被這粗鄙之言無語了半晌。
蝶衣泠然道：“休要再亂我向道之心！”
“你的道心？”
不錯，我的道心。
堅守本心，就是我道。
而這最後一步便是——
破我執。
與此同時，蝶衣刺穿了陸衍的胸膛，看著他難以置信地仰面倒下。
她猛地睜開眼，頓覺靈臺清明。
周身散發出刺目而又劇烈的白光，白環似的光芒一圈接著一圈散開，仿若漣漪一般，滌蕩了環繞在身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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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蔽日, 天空陰沈得仿佛能滴墨。
一時間狂風大作，楚寂所在之處的氣流形成一股灰色漩渦。
地上的眾人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邪風吹得發絲淩亂，衣袍獵獵作響。
風沙襲來, 蝶衣忍不住擡臂擋在眼前。
李長隆見狀，扇頭指著她們，對身後的黑衣死士吩咐道：“給我殺了她們, 一個不留！”
太子不會武, 他自知幫不上什麽忙, 為了不拖累她們, 拉著小仆，躲進了病遷坊。
淡黃的罡罩漸漸籠上蝶衣與病遷坊。
施術後, 李長風對她說道：“我去應對楚寂, 陸衍和黑衣死士就交給你了。”
“千萬要小心他的業火。”蝶衣放下手臂, 凝視著天上的黑影, “還有……保護好自己，別死了。”
“放心, 就算我死了，我也會拼盡最後一口力氣, 讓你活下去。”他不在意笑笑。
蝶衣皺眉, 一臉嚴肅, “不準說這樣的話，要生一起生, 要死一起死。”
“好。”
李長風點頭後便不再多言，飛至空中迎上那漩渦之中的黑影。
空中打得激烈, 時不時爆發出尖銳刺耳的金鳴之音。
李長風奈何不了楚寂的業火, 只能側身躲過，可這一躲, 無人阻擋的業火，便直直落在了百姓的房頂上。
原本高聳的建築，瞬間化為烏有，只留下深陷於地面的焦黑窟窿。
被聲響驚動的城中百姓，看見這一幕，再也無法冷靜，驚叫著四處奔逃。
楚寂絲毫不在意，為了擊殺李長風，手中不停地凝聚新的業火。
他不知疲倦地擡手施術，眼底的興奮愈來愈甚。
四散的業火如同隕石，隨機砸落在地面上。
“啊！！”逃亡中的百姓不慎沾染上業火，灰焰焚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
黑衣人迸出的鮮血噴濺在蝶衣臉龐，她擡手拭過，回首，發現身後的乾坤罩已被灰焰灼出一個洞。
外界的慘叫不絕於耳，她蹙眉不語。
這樣下去情況不妙，不止是身後的病遷坊，怕是整個榕城都要淪陷。
“爹——”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陸時卿的聲音。
陸氏兄妹帶領著太衍道眾人趕到了戰場。
見狀，蝶衣眉心的褶皺未消，反而更深了。
這群人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直到看見太衍道弟子們在業火降落至百姓頭頂前，救下了他們。
蝶衣松了口氣。
方才的混戰中，她只知道陸衍沒對自己下手，竟沒發現他也在殺黑衣人。
太衍道的弟子應當是他喚來的。
許是不甘心被當成軀殼，想要反弒楚寂。
蝶衣還未回過神，腳下突然顫動起來，地面上的碎石跳動不已。
緊接著，地動山搖，遠處傳來山體滑落的轟鳴聲。
她發現腳下的大地突然被撕開一道豁口，露出不可見底的深淵。
這道豁口猶如黑蟒，所過之處，房屋塌陷，百姓們紛紛掉下溝壑。
有人駭然道：“是地龍！地龍翻身了！”
蝶衣正欲擡腳飛至空中，卻在無意間看見一個婦人攀附著裂隙邊緣，哭喊著：“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的腳步頓了頓，只一瞬，便飛至裂隙旁，拽住婦人的手腕，“抓住我，別松手。”
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傳來李長隆陰測測的笑聲，“去死吧。”
蝶衣來不及回頭，身子一傾，就被推入深淵。
她扭身將手中婦人甩出深淵，緊接著運氣往上飛。
淵底傳來桀桀笑聲，濃郁的怨氣凝結成無數雙黑手，死死抓住她的腳踝，往下拽。
這是什麽鬼東西？
蝶衣掙紮不能，揮劍朝底下砍去。
那些一分為二的黑手轉瞬又像煙般融在一起，死死攀附她的腳踝，而後又蔓延至胸膛。
蝶衣擡頭，眼見著裂隙快要合上，情急之下喊出了李長風的名字。
空中的他猛然回頭，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裂隙旁，長臂一撈。
蝶衣想拉住他的手，可就差一點，二人擦手而過。
裂隙在他面前彌合。
該死！
李長風狠狠砸拳捶地，五指深陷泥裏，蜿蜒出血流。
他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無比痛恨自己瞎了眼睛。
……
天光在蝶衣眼前縮小成縫，而後徹底不見。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耳際呼呼的風聲。
那群黑手一面拽著她不住下墜，一面卷上她的身軀，蔓上她的頭顱。
腦海中如針紮般刺痛，蝶衣疼得閉上眼睛。
“長得醜就不要出來嚇人了。”
“對啊對啊，你的疤好難看啊。”
“臉上這一團紅色的是什麽，是因為長得太醜被人打了嗎哈哈哈！”
“醜八怪，略略略。”
“……”
耳畔一陣嘈雜，蝶衣睜開眼，發現村裏幾個小孩將她圍在墻角，指著自己的臉笑作一團。
而她縮在墻角，一手抱著膝蓋，另一只手將足腕上的骨鈴捏得緊緊的。
宋聽瀾站在一旁，對她冷聲道：“還在等什麽，那些人欺侮你，罵你醜如夜叉，殺了他們，叫他們再也無法取笑你！”
胸口中的無名火越燒越烈，恨意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蝶衣松開了骨鈴，閉眼正欲催動它。
“對，就是這樣，”宋聽瀾繼續道，“就該讓那些人千倍百倍地償還！”
她突然停了下來。
不對，不是這樣的。
蝶衣隱隱中記得有人曾遞給她一支蝴蝶糖畫，說她並不醜，那人是怎麽說的來著……
——“我在想她們都言過其實了。”
——“言過其實？”她歪頭，頗為不解。
——“你本就生得美，臉上這一抹殘缺也甚美。”
——“就像落入凡塵的仙女，仙氣飄飄是很美，誰說煙火氣就不美了。”
蝶衣將頭埋進膝蓋，大喊道：“我才不醜！”
一旁的宋聽瀾沒了聲響。
她再次擡頭，發現自己身處太衍觀。
李長風和道門弟子站在她對面，陸衍也在一旁嘲諷地看著她。
蝶衣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哽咽而破碎，“為什麽要背叛我，你不是說會一直向著我嗎？”
“師兄一直向著我才對，他與你之間不過是逢場作戲。”陸時卿挽上李長風的胳膊，“否則，你怎麽會乖乖上鉤呢？”
蝶衣目光緊緊膠著他們相挽的雙手，心臟一抽一抽地疼。
“我的確說過向著我的師妹，”李長風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不過你誤會了，那個師妹不是你，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
心頭酸澀難捱，妒火中燒。
“憑什麽，憑什麽是她，她哪點比我好？”
一字一句在心間回蕩。
那個聲音又冒出來了，“殺了那個女人，只要殺了她，李長風就會一心一意對你好了。”
蝶衣木然地拔出渡厄，劍光明晃晃地劃過陸時卿的臉。
她不管不顧揮劍斬去，劍勢一阻，李長風握住了劍刃，鮮紅從掌心流下，染得襟前片片殷紅。
蝶衣茫然地望著他。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在水牢中親吻他的畫面。
他們貼得是那樣近，唇齒相接，呼吸交纏。
他當時說了什麽？
——“若是為你而死，那不可笑。”他一字一句道，看上去萬分認真。
——“蝶衣，我想乞求你的喜歡，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歡，而不是對一個瞎子的憐憫。”
而她是怎麽回應的？
——家仇未報，她不能也不該沈溺在他的溫柔裏……
蝶衣“唰”地抽劍，在眾人未反應過來前，提劍刺向陸衍。
無論李長風向不向著自己，她真正的敵人，從未變過。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能聽出隱隱有些急切，“弒父者大逆不道，以下克上，為世人所唾棄，你將永遠背上罵名。覆仇，真的是對的嗎？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懂個屁。”蝶衣罵道。
“……”
對方一時間被這粗鄙之言無語了半晌。
蝶衣泠然道：“休要再亂我向道之心！”
“你的道心？”
不錯，我的道心。
堅守本心，就是我道。
而這最後一步便是——
破我執。
與此同時，蝶衣刺穿了陸衍的胸膛，看著他難以置信地仰面倒下。
她猛地睜開眼，頓覺靈臺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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